《那一夜，耶穌閉上了眼》 (第2/2页)

都算不上。當莫琳看著手中圓潤、帶著涼意的銀幣，她的內心還是會泛起一陣歡喜的，但她也明白：十枚銀幣，又能換來什麼呢？他們本來能擁有更多的——他們明明能過上不愁吃穿、無憂無慮的日子。

    這些年來的清貧拖慢他們生理上的發育：莫琳的初潮比同年齡的女孩要來得晚，塔伊格到了十四歲依舊只有五呎四寸。她如此痛恨這些無恥的竊盜者，他們偷走的不光是父親的血汗錢，而是他們將近十年完整的童年。童話故事從未落在他們身上，本就屬於姊弟倆的幸福歲月，就這麼被無聲地被撕裂、被踐踏，只留下了再也無法拼湊完整的破碎悲劇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又是一段沉寂之後的片刻，格伊塔突然停下作畫的動作，「jiejie，」他低聲輕喚，將神思游離的莫琳喚回了現實，她迅速地望向塔伊格的方向，試圖掩蓋自己的恍惚，卻看見畫冊上的自己早已被勾勒地惟妙惟肖，唯獨身體的部分卻僅僅是草率的輪廓。

    她和塔伊格並不是沒有見過彼此裸露的模樣——這些場景早就留在懵懂無知的童年裡。然而，在遲來的青春期悄無聲息地降臨在他們身上，一切都如同啞了聲的禱告變了調。當莫琳望向鏡中的自己：她開始在意自己逐漸腫脹的胸脯，它們隨著時間變得更加地圓潤和飽滿，白皙的皮膚變得比過往還來得細緻，甚至是透露著香甜的氣息，如同伊甸園中的禁果。身為神的兒女，卻擁有一副隨時挑起慾望的胴體，她開始替自己感到羞恥，感覺自己正一點一滴地褪去神所賜予的純潔。

    尤其當她察覺塔伊格的視線開始悄然停駐，儘管她的長袍寬厚地包裹住她的身體，卻也無法掩蓋住她越發出落的身體曲線，炙熱的視線彷彿穿透了那厚重的布料，能夠窺見她赤裸又尚未成熟的rou體，那份羞恥更是化作了不可名狀的恐懼。塔伊格似乎迷戀上這逐漸成形的弧度，他的筆觸越來越熟悉她的身姿，就像是用筆尖遊走在她的軀體：當那些曲線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早已有些破舊的畫紙上——莫琳開始選擇試圖和他保持距離，並且換上尺碼比自己體型還要寬鬆的長袍，儘管它們是如此地礙事，甚至在走上階梯時會絆倒自己。

    但她寧願被衣料絆住腳步，也不願被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眸審視——她最恐懼的，是塔伊格的視線，如此沉重的眼神，就像是一場又一場藍色的審判，彷彿一次次地將她釘在名作「慾望」的十字架。

    現在，塔伊格的視線正停駐在她豐滿的胸脯，那眼神裡藏著的不光是渴望，而是讓她顫慄的、近乎膜拜的專注。就算她現在未身著長袍，但她的衣著嚴實，連一寸肌膚都未曾裸露。偏偏這樣如此禁慾的模樣，更是讓莫琳意識到，那雙深藍的眸子，藏著某種比渴望更沉重的東西——像是一種凝視的審問，也像是從靈魂深處逼近的牽引。就算是他的手一邊用著筆尖描繪，眼睛不停地在她身上巡視，她卻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完全地被他給看透，彷彿他的手並不是在為她的胴體描摹，而是將她身上的衣物一件又一件地褪去，此時，塔伊格又開口：「我好像不認識現在的jiejie了，為什麼？」未待莫琳開口，塔伊格罕見地繼續答話：「明明曾經的jiejie，並不會害怕被我注視。甚至還會在我需要時，將我抱入懷中，告訴我一切都會好的。」

    莫琳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弄得身體惹來一個哆嗦，明明他知道塔伊格過去是如此地依賴自己，她也明白塔伊格或許只是在埋怨自己不再選擇親近，但她卻覺得，她的弟弟是否正在羅列出她的罪刑？塔伊格又繼續開口：「jiejie，為什麼不再擁抱我？為什麼不再直視我的眼睛？」一字一句，都在慢慢擊潰莫琳的內心，直到這句：「為什麼不再愛我呢？」莫琳猛然地站起身子，嘴裡喃喃自語，聲音裡卻帶著顫抖：「不……我是愛你……」未待莫琳說完，她想伸出手，彷彿要去碰觸塔伊格的臉龐——卻又在觸碰前猛地收回。「對不起，塔伊格，對不起……」接著她幾乎像逃跑似地，離開了塔伊格的房間。莫琳慌忙地回到自己的房間，尚未平息的呼吸讓她無力地以靠在牆邊，回想起塔伊格對自己的控訴，還有他對自己的渴望，她的眼眶泛出了一道熱淚，她對著角落處的聖母像呢喃道：「不是我不想，是我不能，真的不能……」

    塔伊格並未追趕上去，相反地，他垂下了眼，那一瞬間的神情，竟像是某種完成了懺悔的平靜——而非渴望的苦痛，他正在享受她落荒而逃的模樣。